我蜷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单薄的衣衫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我蹲在地上,脸颊贴着手臂,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渗入布料。在这陌生又孤寂的夜色里,我满心都是迷失方向的茫然与身无分文的恐慌。
忽然,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踏碎了夜的寂静,有人高声吟诵"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。"
诗词声和喝彩声,由远及近地朝我这边飘来。此时的我,满心都被自己的烦心事占据,根本无暇去倾听他们交谈的内容,只是将自己蜷缩得更紧,任由那声音渐渐靠近,继续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之中。
须臾,这热闹声戛然而止。我微微一怔,好奇怎么没有声音了,还未等我反应过来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在眼前,拇指和食指间还沾着墨迹,分明是握过笔的。
“姑娘怎么了?为何在这里哭泣?”清朗嗓音裹着夜风拂来,尾音还漾着几分笑意。
我浑身一颤,这才惊觉泪水早已爬满脸颊,冰凉的泪珠顺着下颌滴落在襦裙上,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朦胧的泪光中,我望向眼前的人,只见他身着一袭青灰色的长袍,衣角随风轻轻飘动,在灯光中宛如一片轻盈的云朵。他身姿挺拔如松,傲然屹立在天地之间,仿佛与这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。他的面庞温润如玉,虽肌肤略有细纹,鬓边也点缀着些许银丝,却更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韵味,透着一股不似凡人的气息。那双眸深邃而明亮,恍若藏着整条银河的星辰,望不见底却令人莫名心安。
“在下王昌龄,现居龙标县尉之职。"他俯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松墨香,腰间蹀躞带上的银鱼佩轻轻晃动,"姑娘这般时辰独自垂泪,可是遇到了难处?"他再次问道,嗓音像春夜山涧融雪,将我周身寒意一点点化开。
我怔怔望着眼前人,一时间,我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,脑子一片空白,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。
我瞪大眼睛,呼吸陡然急促起来。——王昌龄?真的是那个"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"的王昌龄?那个写下《出塞》《从军行》的七绝圣手?此刻他就站在我面前,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睫投下的阴影,闻到他身上松墨与青衫混合的清冽气息。
历史课上老师讲过,王昌龄仕途坎坷,任龙标尉时已过不惑之年,被贬蛮荒之地时写下"青山明月不曾空"的千古绝唱。
此刻望着眼前这张清俊如玉的脸庞,我竟彻底忘了穿越带来的恐惧与茫然。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袖口,心跳如撞鹿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——我竟然见到活的王昌龄了!那个在课本里躺了一千多年的名字,此刻就带着墨香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。
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我面前,目光中满是关切,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应,那眼神仿佛有一股魔力,让我原本慌乱的心,稍稍平静了一些。
他见我依旧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,眸中闪过一丝怜惜,却未显露出半分不耐烦,只是向前半步,温柔道:"姑娘若是不嫌弃,可先随我回府衙。"说罢,他再次朝我伸出手,"外头风凉,莫要冻着了。"
我盯着他的手,心中满是纠结。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怕的画面——他该不会像古装剧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坏人吧?表面温文尔雅,实则心怀鬼胎。会不会将我强行掳入府中做苦役?或者将我关进深宅大院,逼我做小妾?或者更可怕,将我随意许配给别人?
我猛地拉回思绪,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,也许他像古装剧里的男主呢,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吧。再说,我不跟他回去,又能去哪里呢?
最终,我缓缓伸出手,搭在他的手上,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绢帕传来,惊得我浑身一颤。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腕,力度不轻不重,恰到好处地稳住我摇晃的身形。
随他踏上府衙的青石小径,灯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我偷偷抬眼,正撞见他低垂的眉眼——烛火在他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,将那道浅浅的法令纹衬得格外温柔。
这不像是能写出"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"的刚硬侠士,而是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。
府衙的大堂宽敞明亮,雕梁画栋,处处彰显着威严与庄重。一走进大堂,一股肃穆的气息便扑面而来,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。王昌龄吩咐下人给我安排了住处,又命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饭菜。
不一会儿,饭菜便被端了上来,那浓郁的香气瞬间钻进我的鼻腔,勾起了我早已饥肠辘辘的胃。我默默地吃着饭,温暖的食物下肚,心中的委屈也渐渐消散了一些。
夜晚,我躺在府衙的厢房里,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里,为整个房间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。我望着洒满月光的窗外,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的情形,心中越发焦虑烦闷。
白天的经历像一场梦,又像被水浸泡过的宣纸,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。我躺在床上,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个身影——王昌龄。
王昌龄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,他的眉眼比现代那些所谓的"古风男神"精致多了,不是那种精致得像雕刻出来的假人,而是一种经历过岁月沉淀的温和从容。
我竟然有些花痴起来,想象着自己在演一部穿越剧:“王大人,您的诗写得真好。”声音一定又轻又颤抖,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。而他呢?他会不会微微一愣,然后露出那抹让我魂牵梦绕的温和笑容?
我咬着嘴唇,眼神飘忽,脑海里已经自动上演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。月光如水,他站在廊下,执一盏灯,而我远远望着,心跳如擂鼓。他忽然回头,目光与我相撞——天啊,那一刻,我大概会羞得直接昏过去吧?
光是这个念头,我就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可同时又忍不住想象,他会怎么写我?是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,还是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”?不不不,我哪有那么好看……可要是他真这么写,我大概会高兴得疯掉吧?
我捂住发烫的脸,感觉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口。老天,我在想什么啊!我不过是个意外穿越来的现代女孩,而他……他可是千年前的诗家天子王昌龄啊!
可越是这样想,脑子里那些花痴的念头反而越是清晰,像春日里疯长的藤蔓,怎么也按不住。
就这样,在胡思乱想中,不知过了多久,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。
朦朦胧胧的睡梦中,我仿佛坠入一片粘稠的黑暗。有人——或者说,有什么东西——正在我的房间里。
我想挣扎着睁开眼睛,可眼皮却像被无形的重物死死压住,怎么也抬不起来。我心中一阵恐惧,想要大声呼喊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我只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房间里晃动,那身影散发着阴森的气息,让我头皮发麻。我拼命想要扭动身体,可四肢却像被钉死在床上一样,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。
那身影渐渐向我靠近,我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直冲心头,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。我浑身发抖,冷汗浸透了后背,可身体依旧无法动弹。
那东西已经近在咫尺,我能感觉到它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,像是从古墓里吹出的阴风……
“吱——!”一声尖锐的鸟鸣突然划破夜空。
下一秒,我猛地坐起身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,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。
过了好一会儿,那股窒息感才慢慢消散,可心脏仍像擂鼓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。
我瘫坐在床边,脑海里仍盘旋着梦里那股阴冷的气息。
窗纸上的破洞在晨光中泛着模糊的光,像一只窥视的眼睛——该不会真被下了迷药吧?可转念又想,许是自己最近追的穿越剧看多了,才会做这样荒诞的梦。
正胡思乱想着,后颈却突然泛起一层凉意,仿佛有双冰凉的手刚从那里抚过......我猛地摇头,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,决定先离开这个诡异的房间,寻个法子回现代去。
府衙里静得出奇,青石板地映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。
几个丫鬟提着铜盆从回廊转出来,她们的身影被晨雾模糊了轮廓。我攥紧衣角,顺着长廊往外走,每一步都踏得极轻,可心却跳的狠。
出了府衙,街上行人尚少,只有早起的货郎推着独轮车吱呀走过。我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挪,本以为离开那间屋子能松快些,可胸口那块大石头却越发沉了——像是被人用麻绳勒着心口,每吸一口气都费劲得很。
走着走着,不知不觉已快到中午,心里正烦闷着,前头突然飘来一阵热闹的说书声。
那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,充满了感染力,引得周围围满了人,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和惊叹声。
我下意识地想要走过去听听,可脚步刚迈出去,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抵触情绪。
"都怪这劳什子说书!"我猛地掐了自己一把,若不是贪念说书人精彩的故事,我怎会稀里糊涂穿越到这劳什子古代?越想越懊恼,脚下的步子也急了,干脆转身拐进一条窄巷。
巷子里安静得很,只有墙角野猫"喵呜"一声,感觉一股阴森的气息向我逼近,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地盯着我,我后背瞬间绷紧,这该死的恐惧感又来了!
"一定是昨晚睡太少了......"我低声咕哝着加快脚步,可那股阴森的气息偏生如影随形。明明四下无人,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。
我猛地回头,巷子里空荡荡的,只有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。我心中暗自祈祷,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错觉,能尽快摆脱这莫名的恐惧,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。
可那股寒意却顺着后颈爬上来,冷得我牙齿打颤。
"呼......呼......"我跑起来了,想要甩掉身后那股阴森的气息。我不敢回头,怕一回头就撞见什么可怕的东西,可脚下的路却越来越窄,转过一个拐角,竟是一条死胡同!
身后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,一下,一下,像催命的鼓点。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,我颤抖着转身——
只见,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,那蒙面男子如闪电般向我扑来,我甚至没来得及尖叫,额角便传来剧痛,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......
再睁眼时,脑袋昏昏沉沉的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
周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脂粉味和熏香混合的气息,让我忍不住一阵作呕。
我晕乎乎地看着四周陌生而又暖色调的环境,房间里的装饰华丽而俗气,到处都是鲜艳的绸缎和精美的饰品,心想可能是哪个大家闺秀的房间。
正想着,突然进来了几个人,其中一个像嬷嬷,画着有些夸张的妆容,脸上的脂粉厚得仿佛能掉下来,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,那味道几乎要将我熏晕过去。
"哎呦喂,可算醒了!"尖细的嗓音有些刺耳。
我勉强撑开酸涩的眼皮,一个涂着丹蔻的胖女人正叉着腰立在我面前。身后两个龟奴抬着铜盆,水汽氤氲中映出满屋子的奢靡——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上垂着流苏帐幔,墙上挂着艳俗的仕女图,博古架上摆着鎏金的香炉,连痰盂都是掐丝珐琅的。
"咱们怡红楼的规矩,奶奶我三言两语就说明白。"老鸨伸出三根涂着蔻丹的手指,"第一,不许坏了规矩接私活;第二,每月十五要给妈妈我孝敬银子;第三——"她突然凑近,脂粉味混着口臭扑面而来,"要是敢逃跑......"话音未落,身后的龟奴便抄起鞭子往地上一抽,"啪"的一声脆响,惊得我浑身一颤。
我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原来这里是青楼。"不...不可能!"我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和绝望,拼命反抗、哀求,希望他们能放我离开。
那些龟奴和老鸨并不会理会我的哭喊,他们眼神冷漠,仿佛我只是一件物品。
"啪!"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脸上,火辣辣的疼瞬间让我清醒。老鸨尖笑着扯开我的衣领:"哟,还是个雪雁似的清倌儿!不接客岂不是暴殄天物?"
我像疯了一样挣扎哀求:"求求你们放我走!求求你们放我走!"
可回应我的只是那些龟奴狞的笑,他们粗粝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掐住我的胳膊,粗重的棍棒突然砸在腿上,剧痛让我嘶声尖叫。
恍惚间,我仿佛看见王昌龄,他站在人群之外,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诗书,目光穿过重重人海望向我,我轻声喊道:“王昌龄救我...”——可下一秒,他的身影就消散在嘈杂的人声里,只剩下我在无尽的黑暗中坠落。
老鸨见我被打得差不多了,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,用她那涂着丹蔻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说道:“进了这怡红楼,你也别想逃出去。乖乖听话,说不定还能少吃些苦头。”说完,便命人将我扔进一间逼仄阴暗潮湿的屋子,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,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哭泣。
我挣扎着爬起来,走到窗边,想要寻找逃脱的机会。可窗户被锁得死死的,外面是高高的围墙,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。
我绝望地瘫坐在地上,心中满是无助,不知道王昌龄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,他会不会来救我?